下一任 “ 链上总统 ” 可能是 AI？Web3 治理正在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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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Polkadot 最新的《The Decentralized Mic》节目里，我们聊到了 Web3 三大主流生态 Polkadot、NEAR 和以太坊背后的治理方式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节目里聊了很多有意思的话题：

 

• 什么是链上治理，什么是链下治理？

• 不同的链是怎么让社区真的参与决策的？

• AI 和委托投票，能不能解决“大家懒得投票”的问题？

• 基于代币的投票，真的只是“有钱人说了算”吗？

• 身份认证、透明度、未来的去中心化治理会长啥样？

 

本期嘉宾阵容也很强大：

 

• Bill Laboon（来自 Polkadot / Web3 基金会）

• Lane Rettig（NEAR 基金会）

• Christine Kim（Galaxy Digital）

 

各大生态的头部声音齐聚一堂，聊聊什么治理方式靠谱、什么还需要改进、以及未来 Web3 的治理可能长成什么样。如果你对多链生态、DAO、或者社区投票感兴趣，一定不要错过！

 

 

 

谁来决定未来？Polkadot、NEAR、以太坊的治理真相大公开

 

Joyce：大家好，我是 Joyce，Parity 公司的项目经理。非常荣幸主持今天这场 Decentralized Mic 新形式的讨论会。先给新朋友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活动最初是为 Web3 基金会的“去中心化未来”资助计划受助者设立的，旨在支持 Polkadot 生态的发展。现在我们将视野拓展到整个 Polkadot 生态，甚至与其他区块链网络展开合作，打造深度对话的平台。在这些去中心化讨论中，您将听到关于互操作性、去中心化、DeFi 和加密领域发展趋势的探讨。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去中心化生态的基石 —— 治理。治理决定着区块链社区的演进方向、创新的资助方式、挑战应对机制以及信任构建方式。我们将探讨治理的重要性与采用情况、持有者参与度现状，以及 AI 对治理的影响，还会深入分析大户控制投票的现象和未来治理模式。

 

为了深入探讨这些议题，我们邀请了该领域的顶尖专家。请 Bill、Lane 和 Christine 三位依次自我介绍。不过今天不想听你们正式的简历，而是请各位回答三个问题：首先介绍您代表的区块链网络及其 2025 年的发展重点；其次分享投身区块链治理的初心与个人故事以及是什么驱使你一直在这个领域深耕；最后谈谈日常治理工作的核心内容，或许能激励观众开启治理领域的职业生涯，让他们也对区块链治理产生兴趣。Lane 请先开始。

 

Lane：谢谢 Joyce。我是 Lane Reddig，现任职于 NEAR 基金会研究部门，目前主要精力投入在 NEAR 协议的新型治理计划"权益议院"（House of Stake）。这个项目去年刚刚启动，今天应该会有不少时间来详细介绍它。

 

我的区块链治理之路始于以太坊和 Spacemesh 项目。2017-2019 年间作为核心开发者在以太坊基金会工作时，发现技术层面已有充足人才支撑，而社会层面的治理机制相对薄弱。而拥有 MBA 学位和前医疗科技创业经历的我，意识到区块链本质是人与人的协作 —— 技术固然关键，但缺乏坚实的社会基础就无法运转。这种认知促使我自 2018 年起深度参与以太坊治理机制，也是那时与 Christine 初识。当前我的日常以项目协调为主，因为 House of Stake 项目刚刚启动，我的角色更像是项目经理，现在正与 NEAR 生态内外多方协作，招募首批代表团队，包括来自 EVM 项目、 Layer2 和 DeFi 领域的治理活跃者。目前处于研究筹备阶段，即将转入运营实施。我的回答涵盖所有问题了吗？

 

Joyce：是的，非常完整！谢谢你 Lane！现在我们请 Christine 继续。

 

Christine：谢谢！大家好，很高兴能参加这次讨论。区块链治理是我最喜欢的话题！我是 Galaxy 研究团队成员，Galaxy 是一家总部位于纽约的加密金融服务公司，专注于以太坊协议开发与治理研究。我最早的职业经历是 CoinDesk 的科技记者，当时让我对治理产生兴趣的是以太坊核心开发者会议。这个会议是以太坊核心开发者、客户端团队和研究人员的定期会议，讨论并决定以太坊协议如何演进。这些会议过去几乎无人报道，甚至现在仍然关注度不高。主要有两个原因：

 

1.内容技术性太强，普通人很难直接听懂；

 

2.生态应用层热点（如 2018 年的 1C0、DeFi 浪潮）分流了关注度，导致底层协议的变化常被忽视。

 

2018 年，当市场聚焦在新项目和 DeFi 热潮时，我选择深入研究以太坊的核心开发治理，并用更易理解的方式向非技术读者解释这些内容。我想让更多人意识到，底层协议变革对整体生态的重要性。

 

目前在 Galaxy 的日常工作包括：每周四参与 1.5 小时以太坊核心开发者会议直播，整理会议纪要发布官网，并通过播客《无限丛林》（The Infinite Jungle）分享深度解析。这些工作持续帮助社区理解治理决策的价值。

 

Joyce：感谢分享。近期收听了您的播客，非常精彩。接下来请 Bill。

 

Bill：大家好，我是 Web3 基金会的 Bill，代表 Polkadot 及 Kusama。Polkadot 和 Kusama 本质上都是多链网络系统 —— 每个生态系统都包含多条区块链。治理对我来说一直非常重要。比如最近，我们刚通过 Kusama（原本作为 Polkadot 的"金丝雀测试网"）的链上治理投票，决定让它变得更加独立，成为零知识（ZK）技术的实验场。从诞生第一天起，治理就是 Polkadot 的核心基因。我本人的背景也很契合这点 —— 本科读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政治学双学位，专攻形式化政治理论。可以说早在 90 年代读书时，我就为今天的工作做好了准备，虽然当时自己都没意识到。

 

作为 Web3 基金会董事，我的日常工作涉及多个项目，并非全与治理相关。但在治理方面，我们需要持续跟踪公投动态（ Polkadot 已完成 1500 多项公投，Kusama 也有 500 多项），运营"去中心化之声"计划（将基金会投票权委托给社区成员，因为我们主动选择不参与大多数提案投票）。整个过程需要大量沟通协调。由于 Polkadot 完全由链上治理驱动，我们必须时刻关注治理动向，保持对话讨论。

 

 

以太坊治理真相：没有链上投票，却更难被操控？

 

Joyce：听起来任务繁重！感谢各位。现在进入正题：请各位首先介绍所代表网络的治理模型结构，它是链上治理、链下治理，还是一种混合模式？以及背后的核心理念 —— 决策机制遵循哪些原则？如何体现生态价值观？Christine 先请。

 

Christine：好的。以太坊大约 99% 的治理发生在链下，只有极少数部分是链上治理。以太坊没有链上投票的决策机制，所有决策都通过非正式的共识流程完成。在以太坊治理中，有一个核心组织在推动治理论坛的开展，那就是以太坊基金会。他们组织和主持 ACD（All Core Devs）会议，这是每周四的核心开发者会议。此外，以太坊基金会还支持一些不涉及对核心协议进行硬分叉的研究项目和倡议，帮助它们进行讨论和推进。

 

关于决策过程，以太坊治理的一大挑战就是透明度问题 —— 因为它完全发生在链下，因此很难清楚地跟踪每个决策的具体过程，你无法通过"该提案获得 90% 赞成票通过"这类明确标准追踪决策，必须查阅公开的 Zoom 会议录像、GitHub 讨论和 Discord 研发频道记录。

 

不过以太坊治理的核心价值也体现在开放透明：所有讨论都在公共领域进行，如果你想追溯某个决策的来龙去脉，所有信息都是公开可查的，只是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在 Google 搜索，或者观看大量的直播会议记录。但最重要的是，以太坊开发者们尽量避免在封闭的环境下做出决策。

 

另一个我非常欣赏的价值观是开放参与。因为所有的讨论和决策过程都是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参与。例如，任何人都可以加入 ACD 会议，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以太坊 R&D 研究 Discord 频道。这种开放性不仅提供了透明度，也鼓励更多不同的声音和利益相关者加入治理过程。因此，我会用“非正式、链下，但完全开放”来总结以太坊的治理模式。

 

Lane：当时我参与以太坊治理时遇到过类似情况。就像你说的，有时我们连当初为何做出某个决定、甚至决策流程本身都记不清了。现在虽然有了 ACD 电话会议的文字记录，加上你整理的笔记确实帮了大忙，但以前有好几次我要开着 2 倍速回看相关的视频资料找出某个议题的讨论时间点，真的特别费劲。这确实是这类决策机制的弊端。

 

Christine：确实如此，就连我在报道这些会议时也常遇到类似情况。有时我写"已达成某项决议"，结果会有人反驳说根本没做决定。毕竟很多事都存在解读空间，对吧？大家对"是否算真正达成共识"会有不同判断。这种治理机制确实存在很大的解释弹性。

 

Lane：其实这个模式在以太坊社区里被称为"粗略共识"（Rough Consensus）机制。实际上这是借鉴了 IETF（互联网工程任务组）的 RFC 标准提案中的概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涉及到“粗略共识和可运行代码模型”（Rough Consensus and Running Code Model）。虽然这种流程看似混乱，但刻意设计的模糊性有其深层考量。

 

Christine：没错，正因如此这套体系很难被操纵。就算某个 ETH 巨鲸想介入，也无法轻易掌控决策权。因为整个机制依赖长期积累的信用 —— 要想在系统中获得话语权，必须用实际工作证明自己。大家需要了解你是谁、做过哪些贡献，本质上是通过实际成绩来评估话语权重的体系，而不是单纯的代币持有量。这当然也带来了不同的解读空间，但整体来说，它是一个去中心化的、以贡献为核心的治理体系。

 

 

另一端的极致：Polkadot 为什么选择“全链上治理”？

 

Joyce：听起来很有意思，Bill，你能不能从另一个极端给我们展示一下 Polkadot 的治理模式？因为据我所知 Polkadot 完全采用链上治理？

 

Bill：听 Christine 这么说很有意思，因为 Polkadot 的治理哲学恰恰相反 —— 所有流程都在链上完成。每个公投本质上是一段可自动执行的代码：提案通过后立即生效，任何人都能查看投票详情（谁投了什么票、支持率多少、执行结果如何）。这种机制的优势显而易见：  

 

1. 极致透明：虽然无法揣测投票者想法，但所有行为都永久记录在链上，开放程度无可比拟  

2. 确定性规则：不存在"粗略共识"，只要满足预设条件就触发结果，无需依赖外部解读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比如曾有开发者编写了存在漏洞的提案代码，导致我们不得不发起"否决公投"纠错。Polkadot 的核心理念是将决策权彻底交给 DOT 持有者 —— Kusama 社区就曾否决过一项  XCM（跨链消息协议）升级提案，只因 KSM 持有者认为准备时间不足。

 

这与以太坊"能力本位"的治理形成鲜明对比：在以太坊，大家会关注那些有技术背景、能清晰表达自己观点的人。而在 Polkadot，治理的逻辑更偏向经济激励 —— 如果你持有大量 DOT 或 KSM，那么你自然会更加关注你所投票的提案，并深入理解其影响。这并不是说技术讨论不重要，当然链下沟通依然活跃，像"去中心化之声"这类项目就在帮助深度参与者发声。但总体来看，我们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不依赖“粗略共识”，而是直接把一切都放到链上，彻底拥抱链上治理。  

 

 

治理不是复刻现实政治：NEAR 的试错与重构之路

 

Joyce：感谢分享，Lane，能介绍一下 NEAR 的治理模式吗？

 

Lane：说实话，看到这两种极端模式并存让我特别兴奋 —— 这正是区块链行业作为社会实验的魅力所在。我们本质上都在探索人类如何协作决策，这些实践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关于 NEAR 的治理，目前我们采用名为 BDFN（Benevolent Dictator For Now，临时仁慈独裁者）的先进系统。尽管 NEAR 主网上线多年且运行良好（作为分片区块链，最近刚将分片数从 6 增至 8，实现近乎无限的吞吐量扩展），技术架构非常稳健，但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 NEAR：  

 

1. AI 战略核心：旗下子公司 NEAR AI 专注开发去中心化 AI 基础设施，创始团队堪称 AI 元老——Illia 是 Transformer 论文《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合著者，Alex 曾任 OpenAI、Google、微软等公司早期核心成员。

 

2.跨链互联：通过 Omni 桥实现多链资产流动，底层技术近于"链间强度"（Near Intensity）概念。

 

在治理方面，我们曾于两年前尝试 NDC（ NEAR 数字集体）民主化实验，但效果不佳。根本矛盾在于：  

 

1. 目标冲突：试图在链上实现民主决策，却难以避免大户的控制 —— 这是链上治理的普遍困境。  

2. 过度设计：模仿现实政治的三权分立体系，设立多个议院制衡，结果发现传统治理模型难以适配链上环境。

 

现在我们汲取 Polkadot、以太坊、Solana 和 DeFi 领域的一些经验，从零开始构建权益议院（House of Stake）体系：  

 

- 极简启动：仅 11 名初始代表（对比其他协议动辄数百人的规模）  

- 渐进改革：决策范围先限定在拨款分配和经济模型等核心议题，暂不涉足核心开发决策  

- 代币权重投票：采用链上投票但严格控制范围，避免早期复杂性  

 

个人认为治理设计应奉行"简单至上"原则 —— 早期追求完美体系往往适得其反。就像我在以太坊工作时经历的：涉及经济模型的决策，必须让治理专家和经济学家参与，而非仅由开发者主导。  

 

 

回顾 Polkadot 的治理变迁：从集中控制到全民参与

 

Joyce：好的，那 Bill，你想补充点什么吗？因为我们知道 OpenGov 是随着时间不断演变的。你能回溯一下 Polkadot 的 OpenGov 治理模型的演变历程吗？新旧版本对比有何优劣？面临哪些挑战？

 

Bill：确实，和许多区块链项目类似，Polkadot 最初也经历过“临时仁慈独裁者”（Benevolent Dictator For Now）阶段。主网上线初期，我们通过一个临时账户集中决策，后来过渡到 Gov1 治理模型 —— 设立理事会管理国库，还有技术委员会（当时叫法不同，类似三人小组）调节公投速度。这套体系确实复杂，但现在我们已进化为更简洁的 OpenGov 模型：  

 

1. 一 DOT 一票：基础规则透明直接  

2. 多级公投轨道：  

  - 根轨道（Root Track）权限最大但通过门槛极高  

  - 小额拨款轨道（Tipper Track）可快速审批 100 DOT 以下的国库支出  

3. 技术委员会特殊权限：由 64 名专家组成的 Polkadot 技术联盟（Technical Fellowship）可将关键提案加入白名单加速流程，但无权直接控制网络。

 

对比 Cardano 等项目的复杂制衡设计，我们选择持续简化。毕竟在链上治理中，很多做法往往是行不通的。例如，过度复杂的机制会导致普通用户放弃参与，沦为内部人士游戏；其次，现实政治中政客是专职从业者，而区块链治理需要全民可操作性。    

 

治理模型进化对照表：

 

 

不是所有人都在参与，以太坊治理的沉默真相

 

Joyce：正好提到持有者的参与度——那么 Christine，我想请教一下，以太坊的链下治理是如何应对持有者的冷漠的？未来是否可能引入委托投票机制？或者说现有体系中是否已经有类似设计？

 

Christine：以太坊绝对不会引入委托投票，也根本不会有代币投票机制 —— 至少目前看不到转变迹象。链上治理需要经历大量实验和实战检验才能成熟，而以太坊现有的链下治理虽然存在明显缺陷：  

 

- 流程笨拙：决策缓慢、路径模糊、参与门槛高  

- 信息不对称：许多生态参与者意识不到治理决策对自身的影响  

 

但不可否认，这套机制成功护航了以太坊从 PoW 到 PoS 的转型，灵活适应了质押池、Lido 等新利益相关方的出现。关于选民冷漠问题，我认为这与代币投票机制存在本质差异：

 

1. 代币治理困境：持币者被迫参与决策，易产生被动冷漠  

2. 以太坊特色：客户端团队因深度投入协议开发自然成为治理主力，当代码

变更直接影响其利益时（如涉及质押池的改动），参与度会显著提升  

 

目前看到的创新实验是预测市场治理（Futarchy）—— 要求投票者用真金白银下注，以此杜绝随意投票。不过这类机制能否承载以太坊的治理规模仍是未知数。

 

解决参与度的关键在于信息破壁：这正是我和同行们努力的方向。随着以太坊协议价值增长，会有更多人加入治理科普的行列，形成良性循环。虽然现状像是各种机制的"大杂烩"，但正是这种灵活性让以太坊治理保持生命力。 所以，这就是我的一些想法，希望能回答你的问题。 

 

Lane：请允许我补充一点，Christine。我完全赞同你刚才的观点。回想我作为核心开发者和以太坊治理参与者时的经历，技术性问题处理起来毫无障碍 —— 就像你提到的，当涉及代码变更提案时，开发团队总是积极参与讨论决策。但多次遇到非技术的社会性议题时（比如经济模型调整这类兼具技术与社会属性的问题），会议常常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记得有次我们抛出提案后问："大家对这份 EIP（以太坊改进提案）有意见吗？" 结果冷场整整一分钟。根据"粗略共识"原则，无人反对就由会议主持者拍板，但默认操作往往是直接通过。这实质上暴露出核心开发者对非技术议题的选择性冷漠。这种机制性冷漠该如何破解？  

 

Christine：这个问题切中要害。但近年情况已发生变化： 

 

1. 参与者结构演变：治理会议中不再只有纯技术背景的声音，客户端团队开始涉足生态利益协调。

2. 利益冲突显性化：以太坊基金会成员兼任外部项目顾问的情况引发立场争议（比如某开发者同时参与 Layer2 项目咨询）。  

3. 经济议题破冰：最近关于"降低 ETH 发行量抑制流动性质押代币扩张"的讨论，就引发了质押服务商和客户端的激烈辩论。

 

不过达成共识依然困难重重。

 

Lane：是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 ProgPow（渐进式工作量证明）提案，在 2018-2019 年间悬而未决近一年，一直没有定论，这暴露出以太坊治理机制的根本缺陷：缺乏提案终止机制，某个提案可能因反对声浪暂时搁置，但支持者过段时间换个包装又能重新提出，形成永无止境的拉锯战。这种制度性漏洞让某些争议议题成为”甩不掉的烫手山芋”，我认为这是当前治理体系的一大缺陷。

 

Christine：我还想说，正是那些月复一月坚持重提提案的人，才是真正让以太坊保持活力的中坚力量。这种机制无形中设立了高门槛 —— 那些只想赚快钱、强行推动某个 EIP（以太坊改进提案），遇到阻力就放弃的人很快会被淘汰。比如有人坚持推动 BLS 预编译功能（注：一种密码学模块）整整七年，最近才被纳入升级计划，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Lane：确实如此，技术升级的时机受多重复杂因素影响。比如更新包需要捆绑多个改动 —— 有时某个功能体积过大，需要等待其他依赖项完成，所以，推动某个改动的过程，某种程度上也像工作量证明（Proof of Work）：只有持续投入的提案才能真正落地。

 

Christine：完全同意，治理决策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以太坊历史上常有推翻先前决定的案例，就像最近的 Pectra 升级，最初计划打包 20 个 EIP，开发者们在多次会议中达成共识后，却在三四个月后突然决定拆分成两次部署，甚至移除了部分提案。类似的情况在 Constantinople 升级中也出现过，原计划的升级内容并没有完全按计划执行。这正体现了治理的本质是人类协作，就像现实政治一样充满灰色地带。  

 

 

治理不能分叉，但责任可以分工：Polkadot 的链上危机处理术

 

Bill，我很好奇 Polkadot 的链上治理如何处理这类情况：  

 

1. 当社区发现已通过提案存在问题时，如何快速撤回？  

2. 若升级过程中发现致命漏洞，是否有应急委员会或安全机制介入？  

 

Bill：你提到的“决策充满灰色地带”，其实很有意思。因为 Polkadot 试图让治理尽可能“非黑即白”。在 Polkadot，所有升级基本都是通过全民公投（referendum）来决定，投票方式也非常直接 —— 要么支持（Yes），要么反对（No）。升级的流程也很快，不像以太坊那样经常改来改去。当然，在决定一个升级包含哪些内容时，我们也会在链下进行大量讨论，但正式投票时，就是简单的“通过”或“否决”。

 

至于你提到的紧急情况，这确实是去中心化系统的一个挑战。因为没有一个单独的中央机构可以直接推送更新，所以我们必须依靠链下沟通来加快决策。比如，最近我们在质押系统（staking system）中发现了一个 bug。在 Polkadot，如果要加快提案通过的速度，就需要提高投票权重。如果一个提案能获得足够高比例的投票支持，那它就能比通常 28 天的公投周期更快通过。

 

简单来说，我们的紧急处理方式是：

 

• 链下沟通：尽快通知社区成员和关键投票人，让大家知道这个提案至关重要，需要尽快投票。

• 提高投票速度：如果大多数 DOT 持有者快速投票支持，那提案就能提前通过。

• 技术 Fellowship：我们有一个白名单通道，Polkadot 技术委员会可以批准某些紧急升级加快投票流程，但依然需要经过正式投票。

 

当然，这种方式无法像中心化系统那样立刻执行，但这是去中心化治理的代价 —— 任何公链如果发现 bug，都必须通过类似的方式来协调升级，比如以太坊发现 Geth 代码有漏洞时，也需要社区成员手动更新客户端，这就是我们处理紧急情况的方式，需要一些链下协调，但实际操作都是链上进行的。

 

Christine：明白了，这让我想起 Tezos 区块链 —— 他们早期宣传自己是"不可分叉的链"，强调通过链上治理避免社区分裂。你们设计治理架构时，是否参考过 Tezos 的经验？  

 

Bill：我并不是 Polkadot 早期设计阶段的成员，所以我不敢直接说我们哪些想法是从 Tezos 借鉴来的。但确实存在相似性：  

 

1. 链上代码存储：与 Tezos 相同，Polkadot 的协议代码直接存储在链上。

2. 无分叉升级：  

   - 技术原理：通过 Runtime 模块热替换实现升级，无需硬分叉  

   - 与 Tezos 差异：Polkadot 采用"勺子升级"（Spooning）—— 需迁移链状态，理论上可能分叉但从未发生  

 

其次，我认为我们从 Tezos 学到的最大的一点就是：“质押（staking）”和“投票（voting）”应该是分开的。在 Tezos，他们的验证人（称为“bakers”）不仅负责区块验证，同时还代替代币持有者投票。类似地，Solana 最近的一次投票中，也是由验证人代表代币持有者投票。但在 Polkadot，这两个过程是完全独立的。因为现实情况是：

 

• 你可能信任某个人来做验证人，因为他们技术过硬、能稳定出块；

• 但你不一定信任他们在治理上的决策，比如如何使用国库资金、如何进行经济调整等。

 

比如，我可能信任 Joyce 来运行一个验证人节点，因为她的技术能力很强。但在治理上，我可能更信任 Lane 处理技术相关的提案，而更信任 Christine 负责国库和经济相关的决策。因此，在 Polkadot，你可以选择将投票权委托给某个验证人，但这并不是必须的。你完全可以分别委托不同的人，确保自己在不同领域的治理权利都能被合适的人选。

 

 

治理机制的最大共识：没人知道什么最有效

 

Joyce：好的，我们时间不多了，在结束之前，我想问一下，你们最近有没有关注到哪些有趣的治理模式？有哪些协议的治理设计让你们印象深刻？Lane，我们先从你开始吧。  

 

Lane：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作为治理研究者，我们常常像和朋友喝酒聊天那样，剖析各个治理模型的缺陷 —— 讨论它们可能或已经出现的失败案例。但当被问到"哪个项目是正面典范"时，我总是难以作答。坦率说，我认为整个行业都处于不同方向的实验阶段，暂时没有人真正破解治理难题。毕竟这是人类探索数千年的命题，不可能在未来十年就彻底解决。若非要举例，我觉得 Aave 的治理机制很有意思。他们的"Aave Chan Initiative”（注：社区主导的治理优化计划）做了不少创新尝试。虽然我没有深入参与，但看起来这是个健康发展的治理体系，值得深入研究。  

 

Joyce：Bill 或 Christine 有补充吗？  

 

Bill：我要提到 Cardano 最近转向链上治理的实践。他们的理念与 Polkadot 截然不同：  

 

- 宪政化设计：编写了区块链宪法文件  

- 复杂制衡体系：建立多层决策结构  

 

我之前也提到过，在区块链治理中，过于复杂的体系可能会带来问题，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好奇 Cardano 的治理模式会如何发展，毕竟这是一个新的尝试。不过，正如 Lane 说的，目前还没有哪种治理模式是“终极解法”。实际上，我甚至认为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完美的治理体系。我本科时曾做过政治系统的数学分析，研究过阿罗不可能定理（Arrow’s Impossibility Theorem）。简单来说，这个定理告诉我们：不存在完美的治理系统。即使是看似简单的决策，例如“所有人都更喜欢 A 胜过 B”，在实际治理中也可能难以实现，除非这个系统里你是唯一的决策者（即独裁者）。而这显然不符合去中心化治理的理念。所以，我的观点是，治理体系不可能完美，但它可以不断进化和优化。这也是 Polkadot 采用多链架构（parachains & rollups）的核心理念：不同的链适合不同的需求，没有一种架构是万能的。

 

同样，不同的治理模式适用于不同的生态，在某个系统中有效的方案，可能在另一个系统中完全失败。

 

因此，我非常欣赏现在各个团队在治理方面的各种实验，但我们追求的不是“完美治理”，而是持续优化，让治理变得更好。

 

Lane：很高兴你有政治学理论背景并做过系统研究。像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人，只能拼命补课自学政治哲学。讨论这种深度话题时，有专业学者在场确实让人安心，感谢你的分享。

 

Bill：哈哈，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像是“房间里唯一的成年人”了。但想想我年纪确实也到了这个阶段，哈哈，谢谢你！

 

Christine：确实如此，治理探索的核心精神在于持续突破而非追求完美。回到 Joyce 的问题，关于创新治理模型：在链上治理领域，我认为预测市场机制（Futarchy，通过经济押注约束投票行为）的实验极具前瞻性；而在链下治理方面，比特币核心协议治理是最被低估的研究领域——  虽然比特币因长期避免硬分叉常被误认为"没有治理”，但事实并非如此！比特币实际上有一个极其多元化的利益相关方生态，类似于以太坊的开发者社区。他们在争取自己的话语权，影响比特币未来的升级方向，它存在独特的决策体系：  

 

1. 软分叉升级机制：2021 年激活的 Taproot 升级耗时三年，通过矿工逐步累积算力支持信号（超 90% 后自动激活），展现"冰川式"渐进变革特征。  

2. 多方制衡格局：矿工、核心开发者、持币者形成动态平衡，任何重大改动需多重势力达成脆弱共识。  

3. 迫近的变革压力：  

   - 技术层面：OP_CAT/OP_CTV 等新操作码提案试图增强智能合约功能  

   - 系统危机：2036 年将面临 UNIX 时间戳溢出问题，迫使社区首次考虑硬分叉方案  

 

因此，我很好奇，未来几年关于比特币治理的研究和报道是否会增加，我们也许会揭开比特币链下治理的全新生态，了解其运作方式和未来发展方向。

 

Bill：稍等，我插一句 —— 作为比特币老玩家，必须指出比特币历史上确实有过争议性硬分叉，最著名的就是比特币现金（Bitcoin Cash）。如果对你比特币治理机制感兴趣，推荐两本书：  

 

1. 《区块大小战争》（The Block Size Wars）：详细记录比特币与比特币现金分道扬镳的治理博弈。  

2. 《进行中的比特币》（Bitcoin: A Work in Progress）：由荷兰籍"比特币如何运作"播客主持人撰写，深入剖析比特币升级机制。  

这两本书都非常棒，强烈推荐！

 

Christine：感谢推荐，我一定会去读！  

 

 

AI 代表、AI CEO？AI 治理对链上 / 链下治理有何冲击？

 

Joyce：现在转向未来议题 —— AI 正在渗透各个领域，你认为 AI 将如何影响区块链治理？比如能否消除偏见？会引入新风险吗？对链上 / 链下治理有何冲击？  

 

Lane：我先来回应，我们团队是坚定的 AI 信仰者，从之前的介绍应该能看出来。我加入这个项目的核心原因之一，就是希望深入探索 AI 与治理的交叉领域。针对你的问题，答案其实是"所有可能性都存在"。先说偏见问题 —— 这非常有趣，让我先介绍我们在"权益之屋"推进 AI 的三阶段规划：

 

第一阶段正在实施，开发类似 ChatGPT 的智能助手。人类代表在撰写提案、审阅方案、投票决策时，可以获得实时辅助。这相当于给治理者配了个 AI 秘书，现有技术就能实现。

 

第二阶段让我特别兴奋，即将在二三季度启动的" AI 代表"实验。当前我们有 11 位人类代表，计划推出至少一个具备自主决策能力的 AI 代表实体。用户可将投票权委托给这些 AI 代理，就像委托人类代表那样。虽然是大胆尝试，但技术条件已基本成熟。

 

Joyce：我可以插个问题吗 —— 前几天听播客讨论 AI 未来可能成为区块链之外的治理主体（比如国家总统级决策），提到 AI 的决策逻辑复杂到人类无法理解。你认为这种"外星智能"主导决策的情况，在区块链治理中是否存在风险？比如让 AI 代理做出人类无法参透的抉择是否危险？

 

Lane：这正好引出第三阶段构想 —— "AI CEO"。项目创始人 Illia 长期以来的愿景，是最终打造接管整个协议治理的超级智能体。当然，这个终极阶段还比较遥远。关于你提到的风险，AI 可解释性确实是关键课题。就当前应用场景而言，我们主要让 AI 处理拨款额度分配等相对明确的决策，暂时不会涉及核心协议修改。

 

从我实际使用新型 AI 工具（比如会展示推理过程的深 DeepSeek 模型）的经验看，它们的思维链条具有惊人的逻辑性。当然你提到的偏见风险更值得警惕 —— 理论上 AI 治理者应该比人类更公正，毕竟人类天然存在偏见与腐败倾向。但现实情况是训练数据本身就可能带偏见，这需要持续验证。时间有限，我先说到这，听听其他人的看法。  

 

Bill：我简单说一下吧，现在我们已经在使用 AI 做一件事情，而且我认为未来会越来越多地应用它，那就是总结和验证链上发生的事情。比如，我之前提到过，Polkadot 上的每个公投本质上都是一段代码，但这些代码不一定是人类可读的。AI 可以帮助我们用自然语言（比如英语）解析这些代码的实际作用，甚至未来还能支持多种语言，让更多人理解。此外，AI 还能帮助我们处理海量的治理讨论。比如，在治理论坛上可能会有上百万条评论，AI 可以快速总结出大家主要在讨论什么，用一小段话概括重点，这样大大提高了治理的效率。

 

Christine：以太坊同样面临治理信息过载 —— 目前需要人工完成：整理 2 小时会议录音为 500 字纪要；同步更新 GitHub 提案页；转发至以太坊魔术师论坛。但这些工作并不需要太多创造力或人为决策，更多的是机械性、重复性任务。我认为 AI 的作用就是减少这些不必要的人工工作，让人类可以把精力投入到更有价值的事情上。当然，这也引出了一个哲学问题：“什么才是人类独特擅长的？” 这个问题值得思考，但至少在区块链治理上，AI 能够帮助我们提升效率，减少繁琐的流程。

 

Lane：Christine 说得很对，治理工作中有很多枯燥又繁琐的事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太坊治理中有大量的行政工作，比如会议记录、内容整理、翻译等等。我在 Ethereum Cat Herders（以太坊治理协调小组）工作时，亲身体会过这些任务的复杂性。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对区块链治理感到疲惫或冷漠 —— 因为太多繁琐的流程让人望而却步。如果 AI 只是帮我们减少这些重复性劳动，那它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Christine：没错！如果 AI 能自动生成会议摘要，那就太棒了！  

 

Joyce：最后，请各位用一句话告别，并给观众留下一个重要启示。

 

Bill：我先来吧。再次感谢邀请，这次讨论非常有趣。我想对所有人说：直接参与实践！如果你对 Polkadot 治理感兴趣，去投票、去 PolkaAssembly 上看看大家的讨论、去听听治理会议。如果你关注以太坊，去看看 AI 代理（AI Agents）在 Near 生态的投票实验。总之，现在有很多有趣的治理实验正在进行，最好的学习方式就是亲身体验，并且在不同的生态系统之间进行对比，你会有很多收获！

 

Lane：我深有共鸣。2018-2019 年我全身心投入治理，后来确实有些筋疲力尽，转去做其他事情。最近几个月回归治理后，我完全按照 Bill 说的做：在 NEAR 设计"权益议院"时，我买了 Uniswap、Arbitrum 等协议各 10 美元代币，加入它们的治理论坛参与投票讨论。虽然我的投票权重很小，但重点在于参与过程。我们正处在一个开放、无需许可、人人可参与治理的黄金时代，各种激动人心的实验正在发生。如果对 AI + 治理感兴趣，欢迎推特 @elreddick 私信我，我的私信开放，一直在寻找贡献者和共创伙伴。最后交给 Christine。

 

Christine：我希望观众记住：区块链的价值与治理深度绑定。无论你将区块链视为公共产品、开源软件还是应用平台，若没有治理机制引导发展，其价值既无法充分释放也难以持续。这场对话始于"治理模型背后的核心价值是什么"，最终回归到"技术本身的价值主张如何通过治理体现"。整个加密行业的价值根基，正建立在我们此刻对治理的思考深度之上。

 

Joyce：非常感谢大家！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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